第一次进入社会工作,我19岁,在一个机械厂做体力活,每天像毛驴一样重复着围磨般的工作,那时候纠结我的最大人生困惑就是吃炒饭省钱还是吃炒面省钱。我的房东是个40岁左右的男人,每天四平八稳的睡到自然醒来,踱着方步把我们几个出租房检查一遍,接着就在大把富足的时间里打盹,喝茶,看天。更要命的,这狗日的居然早点就吃炖肉,香味像狗舌头一样撩涮着我的味觉。那时候,做梦都在盼望着我的40岁什么能到来,我也可以这样踱着方步在时光里浸润,那是一个多么向往年龄啊。
想不到一奔子就挖到中年,才发现中年碎了一地的烟火,中年是个卖笑的年龄,既要讨得老人的欢心,也要做好儿女的榜样,还要时刻关注老婆的脸色,不停迎合上司的心思。中年为了生计,脸面,房子车子票子不停周旋,后来就发现激情对中年人是一种浪费,梦想对于中年是一个牌坊,守得住忠烈,还要做得好婊子。
中年是一场斗争,人斗不过命,命斗不过时间。多少当时觉得无法过去的坎儿,过上几年突然就风轻云淡了。我没见过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恨一辈子的,更可怕的是忘记和不在乎,最后都败给了时间,再娇惯的贾宝玉也会遁入空门,再厉害的如来也敌不过妖精的不在乎,万能基督耶稣最后还是让十字架来安抚信徒,再威严的毛泽东还不是躺在那里让人排着队参观。
禅宗讲,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情,不能硬干,60岁的刘晓庆硬是要和30岁的范冰冰比美,不是找死,就是割肉。邓丽君之所以成为传说,就是和他同台的机会都不给你留过,才叫江湖。齐秦、罗大佑生生的把自己沦落成乡间交流会上的马戏团台柱子,得捯饬上一天才能唤醒曾经的故事,和时间死磕,败的只有传奇。与其逆流而上,不如随波逐流,这是对生命的敬畏。
中年是一道清茶。在觥筹之后,人散夜阑之时,一半妥协,一半坚守,两边都让一小步。妥协就成了从容,坚守就成了雅致。从容多了,就会豁达温存的体会一下怨恨之间的不舍以及市井里不精致却扎实亲切的活法。茶要慢品,多一些留白,多一些转身的空间,无声的流泪,抿嘴浅笑,都是一种风景。每段时光都是最好的经过,每个女人都有最美的时光。
中年是独处时候的沉默,是热闹时候的不正经,中年不是演讲中的“扬手是春,落手是秋”的轻描淡写,中年是生活场上的“扬手是打的,落手是掏钱”干净利索,在这一扬一落之间,把很多的细节都留给了自己。
中年是狗日的现实。当我们终于可以腰缠万贯时间的时候,才知道中年并不是我看到的表象,狗日的中年不仅消融掉我浓密的长发,也弄丢了我蓬勃的激情和梦想,有些时候,一觉醒来尽然忘记了很多重要的记忆。更要命的是孤独开始富得流油,忧伤也异常亢奋,唯一不变的是毛哥对我的冷若冰霜,也没有几间出租房让我每天检查。现在明白,人生的境界不是天天幸福,而是天天不烦。有一些思念和牵挂可以入梦,梦会绵长,有一些爱好可以入心,生活就会充实,有一两个人懂你的沉默黑夜就不会漫长,有一两个圈子可以分享,时间就会缓慢,没有爱好,时间就会无聊,没有兴趣,生活就会无味。人生不是竞走,用最快的速度到达终点,而忽略了一路的风景和喝彩,这不是中年。
中年不是摇滚,持续的愤怒和亢奋不会快乐,我见过一个斗士,每见一次,斗士都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这个社会仿佛没有一件让他可以称心的事情,鲁迅一般。人生活在极端,总会倾斜,特别是一个女人,忘记柔软等于慢性变态。中年也不是民谣,清新到忘记年龄,单纯到忽略世事,都是要不得的,不能跟生命较劲,弄好了就是刘晓庆,弄不好就成了刘胡兰。中年更不是学院派的民族唱法,千人一面,千人一声。登不上大雅的舞台,又不屑于乡野僻壤的原生态,活得活得就忘记了来路。中年更要懂得敬畏,敬畏生命,敬畏生活,敬畏阅历,敬畏年龄。中年应该有两种事应该尽量少干,一是用自己的嘴干扰别人的人生,二是靠别人的脑子思考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