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 龚向阳
一周前,本刊发表了双峰籍广东省作协会员邓石岭的《老屋》,题图照片是我10年前拍摄于石牛七帐村的一座老房子(见题图)。一个叫“華鼎别墅外墙装饰”的读者留言:“......那栋房子独立高耸在河边,只有一条很小的路上去,进去还有一个槽门,地势很是险要,这栋房子跟我们常见的民房很不一样,总感觉有故事在里面。”
他还说:“七帐,以前叫七仗,说的是土匪攻打了7次都没打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房子,向哥写村事的话,有时间可以到那边去采访下。”我回复:“这个故事太好了,下次就去。”
周六是一个大晴天,约了邓朝晖直奔石牛七帐八角村。公路已不是10年的砂石路,水泥马路通向山里去,上午的太阳透过竹林山崖洒在公路上,逆光下的山峦大树和农舍勾勒出一幅乡村风情画。
公路边一架木梯搭在山崖上,崖上树林中一老汉在砍树,我们停车,上前搭讪。老汉叫张汉宜,64岁,是村里的保洁员,经过竞标,以每年二万八千元从今年开始承包了全村12里长的公路保洁工作,负责公路沿线的清洁和路旁的杂树砍伐,杂草清除。为了工作方便,张汉宜买了一辆二手三轮车,每周送一次垃圾去石牛街上的转运站。他说,车子和油钱再加上买草甘膦,今年底到手的工资估计只有一万把块。
我们问这里是不是七帐,这个地名是怎么来的,张汉宜说这里是七帐,对于这个地名,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是,从前这里山高林密,历来是土匪强盗出没之地,山民常遭匪盗劫人越货,为了保卫家园,地方盛行习武之风,抵御匪盗侵扰。
张汉宜在山崖上边干活边和我们翻古。相传有一年,衡阳有一股匪盗从分水坳进犯,企图进村打劫,山民严阵以待,占领有利地形以锄头扁担长茅鸟统予以还击,匪盗连续七次进山都被村民击退,损失惨重。从此,匪盗不再侵犯。为了纪念这段保卫家园七仗告捷的历史,当地人将地名取名为“七仗”。世代相传中,“七仗”变成了“七帐”。
至于这段历史发生在哪朝哪代,张汉宜也说不清楚,只知道祖辈是这样传的。
由于地处山区,石牛人自古就地取材,以泥土竹篾筑墙为屋,这种房子古朴大方,冬暖夏凉,曾是湘中一种典型民居,只是近三十年来,大多数被砖混结构楼房所替代,尚存不多了。我们看到公路左边山坡上还有一栋土筑屋,屋前一排整齐的竹篱笆,这种难得一见的农家风情使我们停车走过去。
屋里大门敞开不见人,地坪晒着豆子,走在后面的邓朝晖说山坡上有个妇女在板栗树下捡板栗。
屋侧面的山坡上有三棵大板栗树,一个大嫂拿一根树枝翻动着地上的刺球,看这些从树上掉下来的刺壳里还有没有残剩的栗子。
她就是这座筑墙屋的女主人,手里的塑料筛子中有一两斤板栗,我们问怎么只捡了这么点,她说今年是个聋年,什么树都不结果,加上上半年雨水多下半年旱太久,三棵树总共才收了10多斤板栗。她伸出筛子要我们吃,味道比超市的要细滑甜润,她说如果吹劳了还会甜些。
大嫂说她家是从对面老屋搬出来的,老屋是她公爹解放时分的地主屋。那座房子早几年我陪李教授下乡搞双峰方言调查采录时去过,当时里面还住了一个姓张的老汉,说房子是罗泽南外婆家。
招呼我们进屋吃茶,大嫂还端出一盘刚蒸熟的热气腾腾的红薯,便去门外翻晒豆子。时间已过11点,我们每人吃了两个红薯便道谢告辞。
我们又走进老房子,已不见当年的张老汉,房子也破落了许多,也被几栋新房子占了许多地盘,只有侧面一扇槽门还能看出原形,一条石板梯级也是原样。
又走了一程,一条小河旁的石板路便是通向读者“華鼎别墅外墙装饰”留言中所说的那栋:“独立高耸在河边,只有一条很小的路上去,地势很是险要的房子,总感觉有故事在里面。”走在河边石板路上,确实有一种走在古代的感觉,路的尽头是处高台,那座险要神秘的老房子就在高台上。
见有人来,门前的狗老远就狂吠起来,两个老汉也闻声在门口张望,对我们这两个来客充满了好奇的神情。
进屋一看,并无神秘之处,也是农家常有的陈设,那瘦小的老人是主人的堂兄弟。这里名甘溪堂,老屋原是一富农所建,现在小了许多,只有一个老汉住在这里,几个儿子都住到双峰县城去了。我们问起七帐这个地名的来历,俩老汉的说法跟村保洁员说的一样,和土匪打了七个仗。
我们过了小河来到公路上,打量这座看上去险要神秘的老房子,房子主人的堂兄弟背着几个竹尾巴走在后面。比起10年前在同一角度拍的那张照片(见题图),显然要破旧许多,旁边的小屋塌了顶,曾有人劳作的地也荒了。只是原来的古石板桥被一座水泥桥代替了。
连着“七帐”这个地名的,还有一个“八角”,因旧时有一座八角亭而得名。有“七帐八角”之称。原来七帐和八角是两个村,近年合并做一个村,名曰:“七帐村”。我有点纳闷,既然自古有七帐八角之说,合并后为啥不叫“七帐八角村”呢?从七帐继续上山,便是八角。摩托车在陡峭的山路爬了两三公里才看到一个村落,这是八角村的一个组。
一栋房子的侧面有一古树,走进房子一打听,是一檀树,有数百年历史了。
房主人家刚来一位客人,一个从衡阳市专程开车来的高大汉子,汉子说他姓张,是从这里出去的,假日回老家看看,女主人是他堂侄媳,年龄却比他大20岁。
张哥热情地向我们介绍古檀树,说原来这里有一座张氏公祠,檀树就长在祠堂门前,后来祠堂没有了,树就孤零零地处在这里了。他说这里是八角村的最尽头,前面那座山叫仙鹅山,过了仙鹅山,就是分水坳,分水坳背后就是衡阳。
老檀树上面有一栋土砖房,和这里大多张姓不一样,这家龙姓。一个老太太和她的“新妇”(石牛衡阳一带对儿媳妇的称呼)带着曾孙在家。
老太太说她娘家昰龙上的,今年87岁,嫁到这里时不满16岁,与丈夫同年。1958年大跃进那年,丈夫在石牛长丰附近的天门铁厂炼钢铁,自己则在家砍柴烧成木炭送去炼铁。
那时正逢三年苦日子,一个丁壮劳力白天三两米,夜饭只有二两米,并且菜里没有油放,吃红锅子菜。由于高强度劳动加上饥饿,老太太的公爹五月去世,接着丈夫又在六月去世,还是娘家给买的棺木。
她和丈夫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一岁多夭折,小儿子现在62岁,在家砍竹做竹跳板。孙子30多多,由于在县城买了套70平米的二手房,导致家里没有评上贫困户,孙女嫁在山背得的衡阳县。
老人讲,早两天有两个约模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上门来送佛像,开口要200元,老人说没有钱。我们问她给了多少钱,老人总是回避不答话,我们说,那是一些骗子,下次碰到这样的人,不要理。
这是一位曾经饱经沧桑,偿尽苦难的老人,如果还有人想在她身上骗取钱财,与当年进村劫财越货的匪盗又有何区别?如果以后再发现这些人进村,七帐八角村民当以七仗之勇,全力诛之!
主编 龚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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