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局的变化,从左至右分别为:1950年6—9月;1950年9—11月;1950年11月—1951年1月;1953年停战)
1950年11月23日,这一天是西方的传统节日感恩节。
此时在东北亚的朝鲜半岛北部,寒冷的天气和阴晴不定的战局并没有妨碍联合国军官兵庆祝感恩节,他们很多人后来都回忆,那天吃到的大餐是在朝鲜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甚至连前线部队都供应火鸡。在整个联合国军上下都弥漫着乐观的气氛,尽管不久之后他们就要向北进发,但是全军上下都在谈论着在东京进行胜利阅兵以及圣诞节的时候回家,从6月25日战争爆发到现在还不到半年,此时战争似乎已经有了结束的迹象。毫无疑问,第8集团军下辖的美军第2步兵师的官兵自然也受到了乐观氛围的影响。
1950年11月23日,美第8集团军的编成为:第1军,下辖美第24步兵师、英联邦第27旅、韩军第1师;第9军,下辖美第2步兵师、美第25步兵师、土耳其旅;韩军第2军团,下辖韩军第6师、第7师、第8师。集团军预备队为:美第1骑兵师、第187空降团、英第29旅、菲律宾营、泰国营。第8集团军司令官沃克将军的进攻计划是三个军齐头并进,美第1军在西侧,美第9军在中央,韩第2军团在右翼。集团军预备队将跟随进攻部队,准备一旦敌军崩溃或者友军战线受到威胁,可以随时投入战斗。
而在第8集团军东部,崎岖难行的妙香山另一侧,是位于朝鲜东北部的美第10军。联合国军缺乏兵力建立横跨朝鲜半岛连续的战线,因此第8集团军和第10军在两个独立的方向分别进攻,彼此没有接触。而在联合国军兵锋之下,当面的中共军队似乎遥不可及,因为联合国军已经有两周时间没有和中国军队爆发过战斗了,在10月以后与联军交战的北朝鲜军队则从未超过团级规模。第8集团军司令官沃克中将认为,未来进攻路上的主要障碍可能就是崎岖的山岭和陡峭的山谷,在朝鲜境内开进本身就是挺艰难的任务。除此之外,恶劣地形也严重影响了各部之间的无线电通讯,彼此之间也很难建立联系。 当然美军官兵并不知道,就在他们享用感恩节火鸡的时候,在他们北面不远的地方,成千上万的中国士兵隐藏在朝鲜北部的山岭之中枕戈待旦,他们的饮食远远没有对手那么奢侈,大抵只有面炒面土豆、玉米、黄豆。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彭德怀此时已经选定了接下来的主攻方向,即德川美军第2步兵师右翼的韩军第2军团。即将爆发的战役,美军称之为清川江战役,而志愿军称之为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
1950年11月24日,麦克阿瑟将军在东京的司令部发布了如下公报:联合国军正在向介入北朝鲜战事的赤色军队发动大规模钳形攻势,接下来的战斗将是决定性的。今天早上西线铁钳(第8集团军)已经开始总攻击,意在完全合拢包围圈。如果这一攻势完成,战争事实上就会结束,韩国的和平与统一将会恢复,联合国军部队也可以就此撤出,并且完全满足朝鲜人民与国家主权独立并获得国际平等地位的愿望。而这正是我们为之战斗的目标。
而美军第2步兵师作为朝鲜西北部战场第8集团军的一部,也于11月24日开始向北进击,其所属各团成V型战斗队形前进:第9步兵团在西,第38步兵团在东,第23步兵团和师属炮兵靠后。第2步兵师拉开了大举进攻的架势,而美国人认为接下来他们可能只会遇到且战且退的敌军小股部队。 11月24日联合国军的攻势几乎没有受到抵抗,因此在11月25日拂晓攻势再次启动。第8集团军在西线的部队进展相当迅速,也没有遇到实质上的抵抗。不过在第2步兵师以东,刘载兴少将向第8集团军汇报,他的韩军第2军团遭到了强敌的抵抗。但是第8集团军司令部并没有重视韩国人汇报的情况。美国陆军很看不上韩军的战斗力,当然这也很合理。缺乏训练和武器装备的韩军口中的所谓“顽强抵抗”对联合国军其他部队来说其实只能算是轻微的战斗。
第2步兵师在11月25日同样其战线的最北端也就是219高地与中国军队爆发了激烈的战斗,219高地扼守着穿过清川江河谷向北延伸的主要公路。219高地的战斗在25日持续了一整天,第9步兵团B连面对敌军的顽强防御,付出了伤亡一半的代价,仅仅是在这块高地上找到了一小块立足点,与敌人陷入了对峙。美国人已经确定,当面之敌是中国军队。可是尽管陷入了激战,第2 步兵师师部并未给第8集团军发布更多的警报。 随着天色渐渐暗淡,北朝鲜秋日的崇山峻岭只留下了一片带着寒意的剪影,气温下降到将近零下三十度,从中国东北袭来的刺骨寒风让人体感觉更加寒冷。第2步兵师的士兵们在旷野中瑟瑟发抖,不过情绪仍然乐观。他们都认为219高地的挫折似乎仅仅是暂时的,这该死的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但是要是中国人并没有像麦克阿瑟说的那样撤退又怎么办呢?要是中国人就坚守在那,枕戈待旦的等着他们进攻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麦克阿瑟的过分乐观、杜鲁门的政治误判以及士兵的轻敌冒进,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事实上后来他们也确实遭到了严惩。1950年11月25日的夜晚,中国军队凄厉的军号声,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11月25日天黑之后不久,韩先楚将军麾下志愿军第40军的3万官兵纷纷从朝鲜山岭中的藏身之地出动。志愿军第40军跻身人民解放军最精锐的军级部队之一,因而也成为第二次战役西线战场的主力之一。11月25日第40军的作战计划是:以第119师继续向西仓穿插,以第118师攻击新兴里方向的美第2师第9团,120师留在清川江西岸保障军主力的侧翼安全,其第359团立即强渡清川江,直插鱼龙浦,切断美第2师的退路,并阻击球场方向可能增援的敌人。
美军第9步兵团第1营C连所据守的一个小山头恰好在第40军的主攻方向上。C连官兵本以为第二天早上就会继续向北进攻,所以根本没有挖掘任何防御工事,只不过是利用山上的地形地貌作为掩护。一等兵罗伯特·B·布鲁斯(Robert B.Bruce)和他的机枪手位于整个连队的最右端,他们在高地顶部附近的一个洼地里架设了.30口径机枪,但这样的阵地其实只是聊胜于无。因为布鲁斯和自己的战友都没打算在这块高地上长时间驻扎下去,所以也没有在意构筑防御工事。
在布鲁斯左翼大约100码,阿尔文·G·摩尔(Alvin G. Moore)下士也和战友架起了.30机枪。摩尔此时担心的并不是敌人可能在夜间发动攻击,而是担心气温过低。寒风穿透北朝鲜的山谷,在C连的阵地上空打转,自从8月抵达朝鲜以来一直穿着夏装的美军士兵被吹的透心凉。前线部队普遍拿到的唯一冬季服装是帽子。在北进的过程中冬装才慢慢开始下发,而很多部队此时仍未收到。
就在寂寥无声的寒夜之中,凄厉的军号声突然冲击着C连官兵的耳膜。几乎就在同一瞬间,C连阵地上落下来迫击炮弹。士兵们笨拙地钻出睡袋,匆匆套上军靴,在黑暗中手忙脚乱的奔上阵地。布鲁斯当时已经醒了,正好目睹了中国军队发起进攻的时刻。布鲁斯迅疾拉动枪机,装填弹药,借助月光搜寻敌军的踪迹。 突然,中国人从布鲁斯的机枪阵地之外不到30码的地方冒了出来,一齐向布鲁斯投出了中国军队特有的那种手榴弹。手榴弹还没有落地,布鲁斯就开枪猛烈射击,多名中国士兵来不及找掩护就被打倒在地。手榴弹落地的位置离布鲁斯不远,但只不过炸翻了一层冻土。在这次战斗和接下来的战斗中,“中国人的手榴弹威力非常差”,已经成了美军官兵人尽皆知的秘密。
在投弹手后方,布鲁斯能看到中国军队的进攻主力正在一批批向高地涌上来,他们一边冲锋一边用步枪和冲锋枪射击。敌人轻武器的声音编织成致命的交响乐,在夜空中响彻在C连阵地上空。布鲁斯操纵机枪猛烈扫射,压制着中国人的火力,打死打伤不少人。但是中国士兵前赴后继,源源不断地向布鲁斯的阵地靠近。 在C连左翼,阿尔文·摩尔同样在用机枪抵抗中国人的进攻。他后来回忆自己给中国人造成了很大的伤亡,但是中国人全速冲锋,一边跑一边猛投手榴弹,同时用冲锋枪射击。中国士兵冲垮了摩尔的机枪阵地,然后从他的侧面冲了过去。
白天的时候美国空军可以用凶猛的空袭破坏中国军队的攻势,但是在这个夜晚,中国人在清川江流域乃至整个朝鲜战场发动了全线进攻。1950年的时候,大多数美国飞机还不能在夜间执行近距离支援的任务,因为暗夜中很难分辨敌我。
第2步兵师当时配属了6个炮兵营,其中第37野战炮兵营负责支援第9步兵团。但就像是空中支援一样,炮兵火力为了避免误伤友军,不能向接近的中国军队开火。中国人显然是充分认识到美军在夜战和近战方面的短板,其战术就是利用美军的弱点。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曾经在朝鲜战争前夕告诉自己的士兵
我们要以坚决勇敢的战术动作,大胆的使用炸药、刺刀和手榴弹实施近战。敌人就是害怕这样的战术。
失去了空中支援,又没有炮兵火力支援,美第9步兵团被迫和数量占绝对优势的敌人展开步兵之间的对决,而结局也几乎是注定的。 中国军队冲垮了C连阵地,然后在高地另外一侧集结,准备包围美军。摩尔回忆“中国人在黑暗中用英语朝我们大喊‘出什么事了大兵?’‘你不喜欢我吗大兵?’‘我们今晚就干掉你大兵’还有其他这类的话”。虽然摩尔这个班里已经有几个士兵逃之夭夭,但是摩尔还是坚守在阵地上直到“枪管打得发红”。最后摩尔用尽了弹药,恰在此时他听到了一声爆炸,右侧的机枪(很可能就是布鲁斯的机枪)停止了射击。摩尔打光了弹药,也明白阵地守不住了,他拆掉了机枪的部件,以免被中国人缴获使用,然后和另外2个坚持下来的战友向高地背面撤了下去。
(美军机枪阵地)
与此同时,C连右翼布鲁斯的机枪阵地也遭到了中国士兵的迂回进攻。布鲁斯和战友藏身的这块小洼地里子弹横飞,他们也开始出现了伤亡。首先是装填手被打死,然后接替上来的士兵也被打倒。布鲁斯发现周围到处都是中国人,觉得自己可能是到了最后时刻。他知道北朝鲜士兵会虐杀美国战俘,以为中国人也会这么对待战俘,他决定战斗到底决不当俘虏。布鲁斯冲到洼地的另外一端,在黑暗中又翻出了一箱子弹,可就在此时他感觉到敌人的手榴弹落了下来。布鲁斯可能都没看到手榴弹,但却本能的抓住了它,一把就扔上了天,然后两手捂在脸上。手榴弹在半空中爆炸,布鲁斯只觉得红光一闪,就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当天晚上,第9步兵团第1营C连在中国军队的进攻之下没有多长时间就崩溃了。第1营其他各部同样遭到了猛攻。第3营的情况也差不多。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第9团第2营的阵地在这个晚上却静悄悄的没有动静。即使是同一个团的其他两个营被歼灭,第2营的阵地上甚至连一枪都没响。中国军队充分地利用了朝鲜北部崎岖的地形,美军各连和各营孤立在各个位置,被中国人各个击破。
除此之外,中国军队表现出良好的渗透能力,渗入美军阵地后方实施袭击,特别是指挥机关,在清川江战役中攻击美军的指挥机关成为中国军队屡试不爽的战术。前沿的所有美军步兵连队呼叫炮兵支援或者空中支援,或者是要求援兵都得通过营部乃至团部。可一旦指挥部和前沿部队的通讯被切断,或者是指挥部被摧毁,或者被迫转移阵地乃至在敌军围攻下自顾不暇,难以承担相应的职能,失去了空炮掩护和援兵的一线部队很可能会被中国军队撕个粉碎。
时年18岁的詹姆斯·D·莫兰(James D. Moran)来自内布拉斯加州奥马哈,当时在第9团第1营营部连担任吉普车司机。1营把营部设置在一个小村子里,莫兰晚上就和战友一起挤在村子里的一间小屋子里,几个人直接打地铺。大概晚上10点左右,莫兰和战友被营部周围一阵自动武器的射击声惊醒。他们匆忙穿上衣服抓起步枪,和战友一起纷纷冲了出来。莫兰跳上吉普车,想等着连长一起突围,但他并不知道,营部连所有人都沿着村东头的一堵低矮石墙跑掉了。莫兰突然发现自己被迫陷入一场面对面的厮杀,他后来回忆: 有个穿着便衣的敌兵突然从身后用“饱嗝枪”(美军给苏式冲锋枪起的绰号)向我射击,这种冲锋枪的精度很差。我跑到干草垛后边躲起来,他还在开枪。我爬到了另外一边,他也躲了起来,不过仍在开枪。我瞄准枪口发出的火光射击,那个家伙的枪哑巴了,我想可能是把他给打死了。过了一会我又跑了出来和其他人汇合。
被莫兰打死的那个人可能是北朝鲜游击队员,他们在第8集团军后方成百上千,要么就是渗透到美军背后袭击第1营营部的中国士兵。不管他们到底是谁,这些人成功的打乱了第9团第1营营部,接下来的战斗中该营所属各连只能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下作战。莫兰很快在石墙后边跟营部其他人汇合在一起,不过此时敌人正在四处扫荡,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有个莫兰不认识的军官下令“所有人都上山去”,可眼前有两个山头,结果一批人就一分为二,分别跑上了两个不同的山头。莫兰最好的朋友里基在爬到一半的时候朝他大喊,“不,吉姆,到这边来”,可是莫兰已经快到山顶了,这时候中国军队冲到了山下切断了两座山头的联系,这是莫兰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朋友。
而C连其他的幸存者也在寻找办法脱身。阿尔文·摩尔和2个战友跑到高地背面,本以为C连会在这里集结撤退。可是他们只在这里找到7个人,其中还包括他们的连长。四处都是中国士兵,不过摩尔一行人找到了一条小冲沟,有几次中国人就在他们头顶10—15英尺的地方,摩尔他们藏在沟里大气都不敢出,侥幸逃过一劫。在从冲沟里转出来之后,他们碰上了一批被打散的韩国劳工,这些劳工本来是为美军往山头上背粮食和弹药的,结果现在和摩尔他们碰上了。
对这些韩国劳工来说,幸运的是摩尔没有把他们当成中国人,就在美国人准备拿着步枪和匕首冲过来的时候,韩国劳工赶快摆手,用蹩脚的英语表明自己的身份。摩尔回忆我们本来以为他们是中国人或者是北朝鲜人,不过一轮搜身下来,发现他们身上只有一些吃的和5加仑水罐。其中有个人英语说的还挺好,我们就通过他告诉韩国人,我们被打散了,他们说自己认识可以出去的路,我们就跟着他们走了。等我们跑到(清川)江边的时候,感觉真的是太冷了。我不知道当时具体温度多少,但肯定是零度以下,不过江水还在流淌没有封冻。水流很急,我们只能涉水过江,下水以后发现江水都到肩膀了。等到我们费半天劲到对岸以后,发现总撤退开始了。
与此同时,在C连原来的阵地上,布鲁斯渐渐醒了过来,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头有点疼,他举起了手,发现手背上有手榴弹弹片。布鲁斯旁边是机枪组其他战友的遗体。他不确定中国人是不是还在附近,布鲁斯默不作声的在阵地上摸索M-1卡宾枪,但是找不到了,阵亡者的步枪也没了。他自己的.45口径手枪也空了。很显然中国士兵搜走了所有尸体上的武器,误以为布鲁斯也死了。布鲁斯唯一的武器是一柄猎刀和两枚手榴弹。布鲁斯掏出急救包包扎了伤口,然后开始下山,从一条小路走了百多码,在山脚下他没看到中国人活动的迹象。布鲁斯在这里站了一会,思索到底应该走哪条路去找友军,可耳边突然传来了东方人的声音,他赶紧藏到路边的灌木丛里。
布鲁斯藏在灌木丛里偷眼向外看,发现有一队中国士兵从南边向他的这个位置一路小跑过来。突然他又听到了别的声音,这一次是从北边过来的,他扭过头看到是另外一批中国人正循着他下山的小路向C连阵地上去。布鲁斯觉得灌木里是藏不住的,思考了片刻他突然站起来逃跑。
布鲁斯拔掉手榴弹的保险,等两队中国士兵接近的时候分别扔了出去。他趁机沿着小路一路狂奔,路堤上的灌木丛能起到一定的掩护作用,身后很快传来中国人的吼叫和射击。布鲁斯用尽全力飞跑,子弹就从耳边和树梢飞过。不过中国人很快转移了射击方向,布鲁斯觉得他们可能是没看到自己,而是跟对面的友军打了起来。很快布鲁斯就跑远了。
布鲁斯连夜逃命,路上摔倒在一条小河床里,他爬起来正在骂骂咧咧,突然感觉周围有人,他一个咕噜爬起来,发现岸边有个人影正趴在那。布鲁斯拔出猎刀冲过去,一刀就捅进了对方的胸口。可这时候他才惊骇的发现这家伙居然是个美国士兵。他又定了定神,这才看出来这其实是一具尸体,已经变凉僵硬了。布鲁斯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发现他的前额有一个弹孔,而头盖骨的后半部分已经被掀飞了。
布鲁斯感到一阵惊恐又恶心,赶快爬上去继续逃命。周围都是中国人的巡逻队,布鲁斯很快找到了唯一一条渡过清川江的路。他涉过深及脖颈的冰冷江水过江,最终找到了第9团第2营阵地,后来很快又被送到了急救所。
许多美第9团的老兵后来都曾经谈到在战斗中曾经无数次的渡过清川江,无论是在夜里被中国人赶过去,还是白天反击再打回来。人们很难想象在零下二十度的环境下涉水渡过水深及肩颈的清川江到底是什么感受,湍急的水流里大块浮冰不断撞在士兵的身上,而急流又使得清川江不会封冻。而等到过了江,只用走个一百多步,士兵身上就会结冰。幸运的人能找到顶温暖的帐篷换衣服,倒霉的就只能忍受冻伤,甚至被截去脚趾、脚或者腿,有的人甚至被冻死。身体上的苦痛更加深了清川江战役的艰苦,这是美国陆军历史上经历过最为惨烈的战役之一。
第23步兵团B连连长谢尔曼·W·普拉特上尉在25日天黑之后不久正在球场洞附近的新阵地,在B连背后是第61和第99野战炮兵营,第23团全体官兵现在都知道第9团在219高地碰上了硬钉子。可中国人为了顶住联合国军到底派了多少人渡过鸭绿江呢?普拉特在自己的回忆录里提到,团长弗里曼上校对此时整个北朝鲜的战局相当不安。他跟普拉特说“我很不喜欢现在的情况。我刚刚就在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在这么个偏远的地方和中国人缠斗在一起,这里离我们的补给线太远,可离他们的很近。” 11月25日大约18点20分,一批大约1200人的中国士兵涉水渡过冰冷的清川江。这实际上是志愿军第40军第120师第359团。这些士兵已经长途奔袭了10公里,在副师长黄国忠的带领下一头扑进冰冷的江水。中国士兵上岸的时候浑身已经湿透,棉衣和枪管都结了冰。士兵们匆匆向枪管上撒尿,接下来马上向第61野战炮兵营阵地发起攻击。
中国军队的攻击时机至关重要,这一行动就在对第2步兵师发起总攻击前2个小时展开,很显然就是为了使该部丧失炮兵支援,从而为中国军队的总攻创造条件。
中国军队在这方面取得了成功。为了自保,第61野战炮兵营无法为师作战地域的任何方向提供火力支援。中国军队也确实被弗里曼的第23团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多中国士兵都没带轻武器,而是只带着爆破筒,准备炸毁火炮的炮管。美国军事历史学者S·L·A·马歇尔认为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当天早上中国军队的侦察兵在发现炮兵进入阵地之后就返回去汇报,但是弗里曼是下午抵达的,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搞错了。
数百名中国士兵冲进了美第61野战炮兵营的阵地,炮兵用轻武器、拳头和枪托也中国士兵搏斗。经过一个小时的激战,第61营A连的所有军官非死即伤,整个连队也被打垮,火炮和其他各种装备器材均被丢弃。而A连的崩溃蔓延到了整个第61营,全营官兵很快就开始跑到了第23步兵团的阵地上。中国士兵紧随其后,想要跟着溃逃的炮兵顺势冲垮美军的防线,他们撞上了第23团第1营的阵地。
(朝鲜战争中的美军炮兵阵地)
战斗在整个第1营的阵地上打响,普拉特上尉则奉命在黑暗中往来,弄清此时的战况。他在A连的阵地上找到了一个年轻的中尉排长,向他询问一线的情况。
普拉特问:“中尉,我是贝克连连长,你能否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中尉回答:“我们被这些亚洲佬捅了屁股,他们到处都是,自从天黑以来就四处渗透,他们被我们一波波打倒,又一波波的冲上来。这些家伙渡过清川江在我们的左翼到处都是”。普拉特又问:“江对岸不是还有第9团所属各连嘛?”中尉回答:“准确地说是曾经有,整个晚上一批批散兵向我的阵地跑过来。这些散兵都彻底动摇了,在涉水过江之后浑身湿淋淋的上岸,几乎被冻上了。他们说他们所有的装备都被丢掉了”。
第23步兵团当面之敌的进攻非常凶猛,阵地前沿很快就填满了中国士兵。第二天一早,第23团第1营前沿至少留下了410具遗体。由于无法突破第23团阵地,幸存的中国士兵不得不撤退到329高地。他们得到了友军的支援,后者在之前的战斗中粉碎了第9团第1营的阵地,双方集结在一起在第2步兵师后方成为一支独立行动的部队。329高地钉在第2步兵师后方,被美国士兵称为“中国帽子山”,这个名字来源于中国“苦力”(Coolie)戴的那种帽子。双方将为争夺这个高地展开激烈的战斗
中国军队在第2步兵师阵地全线猛攻,最终在东侧打开了缺口,那里是佩普洛上校第38团的阵地,这个位于师右翼阵地的团部署在崎岖的山岭地形之中。更让他们尴尬的是,第38团的补给线是一条东西走向的道路,从他们前方横向延伸和南北走向的师后勤道路相连。这也就是说如果这个团突然被迫撤退,他们首先要向西开进几英里然后才能向南运动,而在25日午夜前不久向第38团发起进攻的中国人当然不会忽视这个情况。
第38团坦克连连长雷吉纳尔德·J·辛顿上尉手下的坦克是M4A3E8谢尔曼式坦克。作为配属给步兵团的坦克连,辛顿对步兵战术的了解才刚刚开始,他解释说你看,团属坦克连的部署方式是直接配属给(步兵)营,而且,我所谓的指挥仅仅是开着吉普车在附近转悠看他们在干什么。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坐着吉普到处转而不是自己也坐在坦克里。
不知何故我有种预感,那些家伙肯定要来撞风车。我下令“今晚找两个人在炮塔上执勤,真他妈的,这些家伙(中国人)是不会回家的,他们5点钟来的时候可不会事先敲门,所以得留两个人”。
辛顿上尉当晚没有睡觉,而是到前沿去,在帐篷里看了好久的书。外边的气温很低,辛顿很担心坦克连成员的保暖问题,所以让他们轮流到自己的帐篷里暖和暖和,他那里有个小暖炉。午夜前不久,辛顿收到了配属给第38团第3营的坦克排排长威廉·梅斯少尉的呼叫。梅斯告诉他说第3营遭到猛攻,敌人正在企图突破他的阵地。辛顿马上走出帐篷,在寒冷的夜空下,他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枪炮声,“这该死的地方到处都是军号的声音”。
在梅斯的坦克排,J·D·埃利奥特是其中1辆谢尔曼坦克的副驾驶,他的任务是操纵坦克炮塔顶部右前方的.30口径机枪。埃利奥特的坦克距离格里格斯比的坦克有100码远,在一小块路堤对面,而下边则是一条10—15英尺宽的小溪。中国人在午夜降临之际向第3营发起攻击,而埃利奥特的坦克很快陷入激战。埃利奥特打开舱门操纵机枪,很快就被对方的机枪打伤。
中国人的机枪子弹击中了埃利奥特头部后边的炮塔,子弹反弹回来击伤了他的肩膀和背部。埃利奥特多处负伤,只能回到坦克里。埃利奥特躺了下来,看到外边有一道闪光,一枚中国人的巴祖卡火箭弹击中了坦克正面,击穿了坦克装甲在炮塔里爆炸。所有成员当即全部负伤,有的人伤得还挺严重,谢尔曼也当即起火燃烧。埃利奥特的排长梅斯少尉看到他的坦克被火箭弹近距离命中,判断中国人已经跨过了埃利奥特前方的小溪,就隐蔽在路堤边缘,在坦克旁边发射巴祖卡。
在朝鲜战争初期中国军队使用的巴祖卡都不是中国制造的。中共军队在朝鲜使用的轻武器、机枪和重武器可以说是大杂烩,是他们在和国民党军队、日本军队以及不久之前和美军、韩军的历年战斗中缴获的。攻击埃利奥特那辆坦克的巴祖卡很可能美制3.5英寸巴祖卡,应该是在1950年10月底、11月初的战斗中从美军或者韩军手中缴获的。 在不远处的梅斯少尉也打开舱口操纵.50口径机枪向汹涌而来的敌人射击。在刚抵达朝鲜的时候梅斯就让第2师的工兵帮他把炮塔机枪改装成了.50机枪,最开始是准备用于防空,现在装在谢尔曼的炮塔上,要站在坦克外边才能射击。梅斯稍加改造,改成可以在舱口里射击。在和中朝军队的战斗中,梅斯感觉这种武器很好用,给敌人制造了很大的伤亡。
M4A3E8谢尔曼坦克参加了整个二战,在朝鲜战争中也无役不从,这是一种对中国步兵来说相当可怕的武器。它配备了76毫米炮、1挺.50口径机枪和2挺.30口径机枪,可以对目标倾泻猛烈的火力。谢尔曼坦克的装甲可以抵御所有轻武器和弹片,可以承受大口径反坦克炮或敌军缴获的巴祖卡的射击。由于中国步兵缺乏重武器,往往只能在近距离实施攻击才能将其摧毁。
在清川江战役中,中国士兵曾经多次围住了美军坦克,把集束手榴弹塞进舱口,或者用爆破筒塞进坦克下边炸毁履带使之无法开动,就用这种战术摧毁了不少坦克。谢尔曼坦克虽然可以冲击敌军阵地,但是也有其缺点,特别是在夜间。梅斯回忆说:
在晚上的时候坦克的防御能力特别差。一旦开火,总是会有曳光弹,把眼睛晃得什么都看不见。停止射击以后要等一会才能恢复视力,和白天不一样。我觉得自己真应该戴上夜视仪和大号铅弹。我们根本没有霰弹,所以我们不得不向敌人发射高爆弹,可是高爆弹也不是太有效。我的意思是,总得要有几个敌人聚在一起,比如4-5人或者6-8人的时候才能用一枚高爆弹。但这个用处不大,我们需要一种射程50码,能一打一大片的武器。
对于梅斯来说,幸运的是中国人的巴祖卡没有再开火,有可能是他们只有一发火箭弹,或者是射手在战斗中被击中阵亡,总之这天晚上梅斯的坦克没有再挨上一发巴祖卡。有一名中国士兵从巴祖卡发射的方向匍匐接近,怀里还抱着不知什么东西。梅斯发现了他,用机枪把他打死。后来在检查这名士兵的遗体时,发现他怀里抱着的是炸药包。
埃利奥特和其他负伤未死的坦克兵爬出坦克,蹒跚着向营急救所走去。周围的战斗相当激烈,到处都是人影,埃利奥特发现在大约40英尺外有不少士兵,“他们不是美国兵,而且离我们也不远,我们很可能只得束手就擒”。但是埃利奥特的这几个人都是伤员,而且都没有武器,所以中国士兵没有理睬他们。埃利奥特的一个战友在和中国士兵擦肩而过之际惊恐万分,从路边一具尸体的身上拿起一把枪。其他士兵没来得及拦住他,几个负伤的美国士兵只得迎面向中国人走去。埃利奥特回忆那些中国士兵“可能也已经精疲力竭,有个人把步枪挂在腿前边,就站在那看着我们”。
在1950年11月26日凌晨破晓之际,志愿军第40军各部脱离了和美第2步兵师的接触,退回到积雪覆盖的山岭之间。但是小股中国军队继续向南渗透,切断了美第2师的后勤线,并且在美军补给线附近开设了阻击阵地。11月16日早上,美第8集团军司令部还没有完全搞清楚25日夜间第2步兵师的战况。集团军情报部情报简报对前一天晚上第2步兵师和志愿军第40军的苦战是这么描述的:“兵力不详之敌向师右翼展开了一系列攻击,取得了有限的进展”。第8集团军情报部的判断就是如此。唯一的例外是第2步兵师左翼的美第25步兵师遭到了敌军规模有限的攻击,除此之外第8集团军各部遇到的抵抗都不太顽强,被第8集团军认为是撤退中的中朝军队。集团军情报部因而认为第2步兵师的情况仅仅是偶发现象,而韩军第2军团当面的也仅仅是象征性的抵抗。因此集团军情报部在简报中判断敌军未来可能的行动:“依托现有战线,以强有力的局部反击实施积极防御”。
1950年11月26日拂晓时分,美军第2步兵师师长劳伦斯·凯泽少将对敌军兵力和意图的判断并不像第8集团军情报部那么乐观。他们遭到了强敌的全面进攻,而且敌人的身份毋庸置疑是中国军队。第2步兵师左翼查尔斯·斯隆上校的第9步兵团遭到了志愿军第120师全部兵力的攻击。第9步兵师在敌军猛攻之下损失严重,不得不后撤了3000码远,而且在26日白天仍在承受着中国军队的压力。这一次轮到保罗·弗里曼上校的第23步兵团拯救第2步兵师的炮兵部队,并且填补了师防线中央位置第9团第1营被击溃留下的缺口。右翼的乔治·佩普洛上校之第38步兵团遭到中国军队第118师和第119师所部的攻击,但仍然勉力坚守着阵地。
11月25日夜间到底有多少中国军队向第2步兵师展开攻击仍有争议。根据第2步兵师情报处在11月26日的估计,第9步兵团当面之敌为中国军队1个团,第23和第38团当面之敌为2个团,也就是说敌军总兵力为1个师。此后很长时间,美方一直认为这是25日夜间对美军第2步兵师实施攻击的志愿军兵力的确切数字,几乎所有与朝鲜战争相关的著作都引用了这一说法。
但是三本详细研究清川江战役的著作中对攻击第2步兵师的中国军队的兵力有不同的说法。历史学者、军事分析学者S·L·A·马歇尔准将在自己的著作《大江与笞刑:中共军队给第8集团军的惨败,朝鲜,清川江,1950年11月》(The River and the Gauntlet: Defeat of the Eighth Army by the Chinese Communist Forces, November, 1950, in the Battle of the Chongchon River, Korea))一书中确认,25日夜间攻击第9步兵团的是中国军队第94团,美第23团和第38团当面的中国军队番号不明。但马歇尔的这个说法肯定是不对的,因为当时入朝的中国军队并没有第94团。平心而论,在马歇尔准将写这本书的1953年,中共军队方面的情报对于美国陆军来说仍然属于“绝密”。但是后来马歇尔未能修订这本书,所以关于11月25日夜间与第2步兵师交战的中国军队的番号的错误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在美国陆军有关清川江战役的官方战史《潮起潮落》( Ebb and Flow)一书中,作者比尔·C·莫斯曼同样接受了当面之敌为3个团的说法。莫斯曼指出第9步兵团当面之敌为2个团,同时这2个团的神先头部队还向第2步兵师炮兵和第23团发起了攻击,而第38团当面之敌为1个团。尽管美军判断第2步兵师当面之敌为志愿军第40军,但莫里森并未找到关于第一波来袭敌军团级部队的准确番号。
罗伊·阿普尔曼在厚重的《在朝鲜的惨败》(Disaster in Korea)一书中写到“中共第40军以第120师为先导向美第2步兵师发动攻击”。根据中国战俘的供认,阿普尔曼指出攻击美第9步兵团的部队是志愿军第120师第358团和第359团,而且该敌渗过了第9步兵团的阵地,突袭了第23团和师属炮兵。阿普尔曼对攻击右翼第38团的中国军队兵力语焉不详。他指出“很显然,截止到11月26日,中共第40军的大部,同时可能还有第38军一部,出现在清川江以东佩普洛上校第38团的背后”
根据美第2步兵师情报报告分析、被俘中国士兵的供认以及第2步兵师幸存士兵的访谈,可以得出结论,1950年11月25日夜间第9步兵团遭到了中共第120师全部兵力的攻击。而第120师击溃了美第9步兵团第3营和第1营之后,以团级部队涉水渡过清川江,袭击了第2步兵师师属炮兵和第23团。中国军队的另一个师(应该是第118师或第119师)则攻击了美第38步兵团。
第38步兵团在第一晚的战斗中就遭到了严重的损失,而该团G连似乎人间蒸发了。罗伯特·哈默史密斯中士当时担任第38团C连无后坐力炮班班长。随着26日天亮之后,阳光普照战场,哈默史密斯通过望远镜看到前一天晚上G连占领的高地阵地现在已经“满是向上爬行的中国人”,哈默史密斯回忆“看起来就像是一群蝗虫,在山头上到处都是,看不到一个美国人的影子”。哈默史密斯马上指挥士兵架起57毫米无后坐力炮,在1800—2000码距离上向中国士兵射击。他说“我们使用了高爆弹和白磷弹,只是希望尽可能杀伤敌人”。
除了哈默史密斯的无后坐力炮,美军在白天进攻中国军队时还投入了更强大的武器,并且很快就发挥了威力。美国空军的B-26、F-51和F-80飞临战场,空袭天亮之后未及隐蔽的中国军队。美国空军使用机炮、机枪疯狂扫射,并且空投了数以千计的凝固汽油弹。数百名中国士兵在空袭中丧生,幸存者只能隐蔽在山间。第2步兵师的作战日志记载,当天的空中打击“效果极佳”。而在空军的支援下,第2步兵师也发动了局部反冲击。保罗·弗里曼上校以4个步兵连和1个坦克营组成一个特遣队,在飞机和师属火炮支援下仰攻329高地,也就是中国帽子山。
约翰·A·皮特曼中士是第23团C连的步兵班班长,这个班成为这次进攻的尖兵。面对中国人猛烈的机枪和迫击炮火力,布朗做为班尖兵一马当先。尽管多处被迫击炮弹片所伤,布朗仍然冲到了中国人的阵地前,直到一枚手榴弹在班战斗队形中间落地。皮特曼毫不犹豫的扑倒在手榴弹上,用身体掩护自己的战友。而在医护兵冲上来施救的时候,皮特曼的第一句话是问他这个班有多少人负伤。皮特曼后来活了下来,也成为清川江战役期间唯一一名赢得美国最高荣誉的士兵:他获得了一枚荣誉勋章。皮特曼的授奖词如下:皮特曼中士表现出出众的勇敢无畏,在战斗中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皮特曼中士非凡的英雄主义配得上最高荣誉,他维护了军队令人尊敬的传统。
(登上《生活》周刊封面的约翰·A·皮特曼中士)
尽管美军在战斗中有个别士兵表现的如此英勇,中国军队还是守住了阵地。弗里曼所部当面的中国士兵掘壕据守,在26日黎明时分加强了自己的工事。由于敌人的顽强抵抗,弗里曼被迫停止进攻,这支中国军队插入第2步兵师主防线后方约2英里,阵地岿然不动。
在第38步兵团方向,辛顿中校的第38团团属坦克连在天亮之后同样苦战不休。辛顿用望远镜盯着一个小山头,那里此前是第38团第3营营指挥所所在地。他看到中国士兵在美军丢弃的帐篷和卡车里乃至美军士兵的尸体上四处搜寻有用的物资。不过让辛顿疑惑的是第3营急救所的帐篷还立在原地,第3营夜间撤退的时候把急救所丢在了后边,辛顿非常担心急救所里的伤员是否会被加害。由于联系不到团指挥所,辛顿决定自行其是,主动出击把第3营的营指挥所夺回来。辛顿回忆:
我们遇到的抵抗并不太强,显然对面是中国人的后卫部队,他们只是来搜集战利品的。我们收容了一些溃兵,要么是被打散的要么是伤员。我们很快抵达营指挥所所在的地域,发现这里的阵地相当坚固,因为一路上看到中国士兵付出了不少伤亡代价。许多阵亡的中国士兵拿的是汤姆逊冲锋枪。我们把这些冲锋枪搜集起来,后来在战斗中也用的不错。后来我才弄明白,由于韩军第2军团的溃退,导致右翼暴露,这个营(第3营)在夜战中被迫南撤。 在第一晚的夜战中,中国军队除了猛攻第2步兵师之外,同时也向该师左翼的美第25师发起攻击,第2师师长凯泽少将由此认为中国人的意图是突破其左翼,强渡清川江,从而该师同西线第8集团军其他部队孤立开来。为了挫败敌军的图谋,凯泽采取措施着手加强损兵折将的第9步兵团,以巩固左翼阵地。他将第23团的2个步兵营调到第9步兵团右翼横跨清川江的阵地。
除此之外凯泽还给第9团增调了第2战斗工兵营,这个营也被部署到一线充当步兵作战。时任第2工兵营排长的詹姆斯·马龙(James Malone)中尉回忆: 我的排当是在师主要补给道路附近施工,大约下午14点的时候奉命返回连驻地,这才知道要让我们去当步兵参战。没人知道此时的战况如何,但是连工兵都被当做步兵投入了一线,那谁都知道战况有多绝望了。
凯泽同样重新调整了第2步兵师的师属炮兵部队。第61野战炮兵营和第99野战炮兵营根据第8集团军的命令归建第1骑兵师。这两个营在归建第1骑兵师后,又根据沃克中将的命令转入集团军预备队,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准备接下来清川江沿线的战斗。凯泽手头剩下的炮兵营如下:第15野战炮兵营,负责支援第23步兵团,第37野战炮兵营,负责支援第9步兵团,第38野战炮兵营,配属第38步兵团,第503野战炮兵营和第17野战炮兵营,直属师部。 就在凯泽调兵遣将之际,第2步兵师遭到了渗透到防线两侧乃至后方的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这些部队开设阻击阵地,袭扰调动中的美军部队。清川江战场各处地形崎岖不平,美军车辆想要越野开进是根本不可能的。
各种坦克、卡车和吉普以及它们拖曳的装备(比如火炮)在开进过程中必须要通过道路网络。而中国军队的步兵没有重武器也没有车辆,能够迅捷的翻越美军无法通过的崇山峻岭。尽管美国军队有大批车辆,理论上机动性应该比中国军队更强,但实际上由于这块战场地形起伏,道路网络很差,所以优势反而在中国人这边。
中国军队认识到道路对美军的重要性,因此渗透到美军后方的中国军队四处开设阻击阵地。他们往往只需要用原木和大石头就能把路堵上,虽然渗透过来的小股中国军队往往只有轻武器,对这些路障的屏护能力有限,但是仍然在战役期间给美军第2步兵师带来了不少麻烦,这也是灾难的先兆。
11月26日早上,查尔斯·斯隆上校的第9团第2营仍然保持着建制完整,而第1营和第3营基本被打垮了,只剩下散兵游勇和几个排。斯隆奉命在防御阵地重整部队,应对中国军队的攻击。 而就在第9团正在做防御准备之际,其第2营营长切西迪斯·巴尔贝里斯(Cesides Barberis)少校担心的是他的急救站里挤满了第1营和第3营的伤员。巴尔贝里斯一方面是担心中国军队再次进攻,会危及这些伤员的安全,另一方面也得把急救站腾出来,准备救治后续战斗中出现的伤员。巴尔贝里斯奉命尽可能把伤员安全的疏散下去。而就在准备疏散伤员的时候,巴尔贝里斯得知中国军队已经在第9团南撤的唯一道路沿线开设了阻击阵地。当时第9团第2营E连的詹姆斯·J·布朗(James L. Brown)奉命护送伤员突破阻击撤退。
布朗跟随南撤的车队,很快就发现敌人设置了路障。大约有15到20名中国士兵埋伏在公路左侧铁道下方的涵洞里。布朗发现了这个情况,让还能走动的伤员用火力压制住中国人,他带了两个士兵找了一辆废弃的手摇轨道车。 三个人用手摇轨道车当掩护,顶着中国人的步枪火力慢慢往前挪。中国人的步枪和手榴弹没拦住这三个人,他们直接冲到了路障前方。布朗一边开枪一边靠近,打光了子弹之后他没有重新装弹,而是直接冲过去用步枪把中国士兵砸死。他的英勇行为肃清了敌人的阻击,安全地把伤员撤了下去。詹姆斯·L·布朗也因此荣获优异服役十字勋章,这是美国陆军第二级的勋章。
第2步兵师调整防线的时候,凯泽将军那里收到了令人不安的消息。大批韩军士兵涌入第38步兵团防区,美军通过讯问得知这些韩国士兵来自韩军第3步兵团,而整个韩军第2军团业已崩溃,全部向第2步兵师右翼撤退。
韩军第2军团,下辖第6、第7和第8师,位于美第2步兵师右翼。而该军团在11月24日和25日连续报告在沿着妙香山山脊攻击途中遭到了强大的抵抗。11月25日夜间及26日一早,韩军第2军团遭到了志愿军第38军和第42军的大规模攻击,遂被彻底粉碎,战线崩溃。第2军团司令官刘载兴将军迅速采取措施想要堵住防线的缺口。但是刘载兴调动预备队翻越山岭增援之际,且发现道路被中国军队和朝鲜游击队彻底切断了。韩军第2军团的兵力、机动性和战斗力全面落于下风,由此大势已去,韩军第8师和第7师的残兵败将向南奔逃。而只有遭到中国军队主攻的韩军第3团,以及兵力缺额,位于第2军团后方地域25英里的韩军第6师才最终幸存了下来。
在朝鲜战争中及战争结束以后,美军士兵都对韩军的战斗力提出了严厉的批评。美军认为韩军不但在联合国军这边没什么好名声,在共军那边也往往被轻视。中共军队从刚刚介入朝鲜战争,到战争末期发动的最后一次攻势,都是以韩军为主要攻击目标,而从韩国人身上也很容易取得突破口。而韩军表现不佳则往往是由于训练和装备的缺乏,而不是说部分韩军士兵的胆怯。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的时候,韩国军队的规模不大只有98000人,在战争初期即几乎被摧毁。此后韩国军队只能依靠从稻田里和街道上抓来的壮丁重建。这些韩军士兵即使是在纸面上也只有10天训练时间,实际上甚至更短,然后就被丢进战火炼狱。相比之下,美军新兵入伍之后先要接受12周的基本训练,然后在进入部队之后还会接受进阶训练。北朝鲜士兵和中国士兵在投入前线之前一般会接受6-8周训练。
(1950年的韩国军队)
韩军士兵除了训练不足之外,武器装备也相当匮乏。韩军各师的机枪和迫击炮数量仅仅是美军步兵师的零头,而其师属支援炮兵也仅有1个105毫米榴弹炮营。甚至在武器如此匮乏的情况下,韩军一个师的兵力也只有美军步兵师的60%,尽管其兵力和中朝军队的师相当。韩军第2军团就是韩军战斗力匮乏的绝佳例子。在清川江战役的战斗中,韩军第2军团的所有3个师里,只有第8师是满员的。第7师在夏季和朝鲜军队的战斗中几乎被全歼,完全是依靠缺乏训练的壮丁重建的。第6师刚刚在3周以前的温井附近的战斗中遭到中国军队的重创,损失的兵员和武器尚未及补充。
面对缺乏兵力和武器的韩军第2军团,中国人投入了两支久经战阵的部队,第38军和第42军,各自都有3万以上兵力,而且还有朝鲜游击队在韩军后方不断袭扰与配合。战至11月26日中午韩军第2军团完全崩溃,残兵向南逃窜,而身后的中国军队紧追不舍,第2步兵师的右翼,也就是整个第8集团军右翼,至此面临着严重的危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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