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适的生产队长
作者 ▏云云
我遇到的这个队长，和“伤痕”中的不一样，“伤痕”中的那些，大都是霉不拢耸、鬼迷日眼、人品低下、莫文化、哈戳戳，是迫害知青的害人精。
我遇到的这个不一样。
这个队长有点巴适。
这个队长，长得瘦高瘦高的，常年戴一顶旧军帽，你以为他是文盲或者初小哇？
不是得，别个正儿八经在公安学校学习过的（泸州or德阳）。还参加过西南剿匪，是正儿八经的共和国中尉，在60年响应号召回家务农了。
我看过他的退伍证件，照片上是55式的军装、大檐帽、斜背武装带，还有“国防部长彭德怀”的签字（肯定是复制的，就像现在的护照一样），英气逼人。
他习惯把公社领导叫首长。
他还讲过当时连队的党组织不公开，开会的时候个别通知，使个眼色，夺一哈，就晓得了。然后几爷子跑到坡上、树林里，卡卡头切开会。
他给我们摆过剿匪，他说的是“Cao匪”，大概是把土匪从窝子头“Cao”出来，很形象哦。把匪徒包围在山洞时，叫他们一个二个拍起手出来，以表明手中没武器，否则就开火。
还有一次他单人执行任务，途中遇到一只豹子坐在路口，绕不过去，又不敢开枪，黑夜里他披着蓑衣，就和豹子对坐起，很久豹子离去了才继续赶路。
我问过他擒敌功夫，说些比较烂的招数，比如掏档啊、踩脚啊之类，可能比咏春拳管用哈。
因为战斗中头部负过伤，他经常喊脑壳痛，为镇痛他嗜酒如命，多是自酿的包谷酒。
他还喝砖茶，那个茶我们也经常喝，像干树叶压制成的长方体，类似现在的泡面，但是黑黢黢的，掰成块块子泡水，很提神，大概茶马古道就运输这玩意吧？
除了自己做活路和“铺派”我们做活路外，他的才艺就是“破坏生态”——打猎。他有一杆火药枪（他称弯弯枪），属于“前装填身管武器”，把火药倒进枪管，再装铁砂，好像还要用签签杵几下，再用蓑草塞住枪口避免弹药外泄，再把铜炮（像我们小时候玩的摔炮）装在那个击发装置上，扣扳机后击锤砸在铜炮上，引发火药燃烧发射。散弹枪，射程短，没有准星缺口，也不讲究神马射击学理，沿着枪管瞄准。
我还看过他的《劳卫制证书》，杠杠滴三级射击运动员哦！劳卫制是借鉴苏联搞的一套体育锻炼标准，锻炼是“准备劳动和保卫祖国”，三级不是最ZA的，依次有少年级、一级、二级、......，三级是专业运动员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哦！
我跟他去打过一次猎，那是夜间，他叫我拿手电朝树上照，他开火，打下一只斑鸠，切，太小了，拿回来不够吃。他说曾经有豹子窜到他家屋子头，缩在夯土墙和椽子之间的缝隙里，后来怎么解决的，我忘瓜了。还有一次听说有麂子，看他拿起枪就切撵，但无功而返。
他对武装部组织的民兵训练似乎无感，那些参谋干事都该是他的后辈，连军分区副司令员来检查民兵工作，也不记得他有啥子特别作为，我们和副司令围蹲在地上“干饭”（米饭+PAPA菜），他好像是参加了。我们曾全程观摩过他的战术动作，那次他使用“制式武器”（53式步骑枪，苏修的莫辛纳甘步枪的山寨版）打老鹰——资格的破坏生态。
老鹰在我们对面的无名高地独立马尾松上，和我们站立的无名高地之间隔着一片开阔地，他手提莫辛纳甘，利用地形，迂回前进，时而匍匐，时而跃起，低姿快速通过那片开阔地，来到老鹰看不见的坡坎下，大仰角射击，老鹰应声而落。
那个老鹰的身体很小，感觉就小母鸡大小，但是翼展有一个人身高那么长，他把老鹰的脚拿去泡药酒了。
他也有搞笑的事情，有一次开荒，挖出个棺材板板，他在沟里淘洗一阵，晾在沟边，打算做个脚盆，但是被他的本家侄子拿走，他气得大骂——“某某某，你娃太小贱了！”
他对“分子”和“子女”没有啥子歧视，大家一起劳动、骂粗话、其乐融融。确实，大山中的“分子”不暴富，也没有机会投靠鬼子当汉奸，当土匪恶霸的都被灭掉了。因此，所以，我们和“分子”不得啥子界限。
朱总司令的《母亲的回忆》这篇文章，我还是从一个“子女”那首次听说，那是在劳动休息的时候。其实，整人的多是城里头的文化人。

他还讲过希望我们大家莫要回城，莫要回家，都留下来一起学大寨，建设新农村。
他讲的那些话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粮棉油，麻丝茶，糖菜烟，果药杂”、“沟端路直树成行，条田机耕新农庄”……可是我们的心早已飞出大山，飞向了千里之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