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栅局胜利后,卢汉兴觉得诸事颇顺。他利用无锡米市的差价,在上海米行业又重振雄风,同时为了进一步扩大经营,他筹建的一家面粉厂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中,这也是他多年的愿望。他长期经营米行,对整个粮食系统十分熟悉,特别是近年来面粉行业发展速度。为了家族的长远利益,应当涉足这个被称之为“旺业”的行当。这天一早,他就和卢嘉杰及几个办面粉厂的筹备工程师一行人来到北苏州河边踏勘厂房。这里原是一个堆场,有十多亩地的大小,不远处就是李士华的士华纺织厂。因此,这块场地正是李士华向卢汉兴推荐的。
站在苏州河提边,卢汉兴望着还算清净的河水中有些小串条鱼在嬉戏,不时有机动船“突、突、突”地驶过,河边泊着几条木质小运输船,正卸着蔬菜。“嗯,这倒是交合适的场地,就在河边,货运方便。你们看如何?”卢汉兴征询着大家的意见,其中一个有些秃顶的工程师说:“是的,不仅水运方便,而且上海的北火车站也离这里不远,陆路运输也方便。同时这里是较成熟的工业区,这里水、电设备也齐全”。卢汉兴点头称是。卢嘉杰见状就问:“那什么时候签土地转让合同”?大家望着卢汉兴。卢汉兴在河提上来回走了几步:“是呵,大家对这块场地都是满意的,只是价格挺高的。因为有几个投资商看中这块地皮,有些抢手”。
在回家的小车内,卢汉兴告诉儿子,不仅这块地皮价高,而且购置机器、营造厂房、招聘职工等都需要大笔资金。看来只得采取集股与向银行贷款的方式。他还叮嘱儿子,最近一阶段,阿爹主要忙于筹资办厂及米行经营,寒露上柵之事,你要多费心。好在老赵头已正式聘为卢府虫师,你要向他多学点。“好的,请阿爹放心,只是我和阿春留学美国之事,阿爹考虑得如何”?卢嘉杰抬头问。由于坐在小车内,父子间几乎是肩并肩,卢汉兴用慈爱的眼神望着儿子,用郑重的口气说:“我的儿啊,你和阿春留学美国的事,我考虑过了,待这个虫季结束后,我估计面粉厂筹办也初具规模,到那个时候,我们总得举办了订婚仪式,然后送你们出国”。
在靠近虹口公园的施高塔路(今山阴路)上有一家二六园饭店,系日本人所开。饭店是庭院式的,每间房都用日式屏风隔开,清一色的塌塌米布置,供应精致的日式料理和清酒。庭院的风格也是日本化的,栽着苍碧的五针松和修剪整齐的翠竹,地上全铺满了白石子,不长一棵杂草。房屋之间全用松木长廊连接,由于不断地擦洗,长廊的地板十分光洁,如同打蜡。
在下午约四时左右,二六圆饭店来了一位十分神秘的客人,在几位佩着武士刀的待从簇拥下,连脸面都末露就直奔最后一间包房,待从立即拉上了移门。透过移门上的白纱,依稀可见那人身材瘦小,盘腿坐在一只矮方桌前。这位神秘的来客就是日本三江株式会社总社长小川,他另一个神秘的身份就是日本特高科支那局局长。他随即轻轻咳嗽了两声,守在门外的待从马上拍了三下手掌。左边的一扇包房门移开了,走出了穿着一身和服的男人。当他走近时,才让人看清他就是三江株式会社的买办周复初,日本名叫松本英良。他站在包房门前,恭敬地跪下匍匐行礼,“屋哈哟各杂依马斯(你好)”。小川回敬了一句日语。周复初然后抬起头:“会长路上辛苦了”!小川回道:“英良君辛苦”。“请会长训示”。周复初依然双手垂于膝前。小川举起面前的小茶杯,喝了一口,以冷峻的语气讲:“松本君,本会长这次在上海考察了两天,了解三江会社在上海的工作是有所发展,但离本会的目标还有较大的差距。特别是市中心八仙桥地块上卢记米行的转让至今末有任何进展,务必抓紧!帝国在上海的势力不能偏安于虹口一隅,必须发展到市中心,八仙桥就是一个标志地段。从今年起,帝国在中国的发展将大力推前,这是一个重大的战略部署。为天皇效劳,万死不辞”!“为天皇效劳,万死不辞”!周复初虔诚地复述着。小川咳嗽了两下,略提高音调说道:“另具反映,你近来迷恋于上海虫界的斗虫,成为上海大栅局的座上客。切勿以个人喜好而误了帝国大事!请你好自为之”!听了此话,周复初随即抬头,用十分谨慎的言辞解释道:“这个反映恐怕有误,本人之所以参加上海虫局,因虫局上柵主斗者之一,就是八仙桥卢记米行的卢老板。我在了解动态,以便找准机会下手!望会长能理解本人的用心”。小川听了周复初的陈述,先是“嗯”了一声,然后以命令的口气说:“既然如此,那就必须争取尽快拿下,最迟在今年年底。此是最后日期,不得有误”!“哈依”!周复初再次匍匐在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当他抬起头时,移门已被拉开,人去屋空。
周复初回到自己的包房,随之进来两名打扮妖艳的歌舞伎要为他斟酒,他挥了挥手,“请回吧,我需要一个人清静一下”。两名歌舞伎离开时,把移门又重新关上。他端起酒杯,喝了两口清酒,陷入了沉思。周复初的父亲松本清石当年曾随商船千岁丸从长崎来上海,其时是幕府使节团的成员。本来年轻的松本对此次上海之行并不看重,无非是借机来玩玩而已。但一踏上这块土地,上海的繁华欧风的盛行使他感到震惊。就像和他同来的伊藤博文所感叹的那样:“一同登上甲板,眺望港内,只见各国的军舰、汽船、帆船等出入极为频繁,沿岸壮丽的洋楼鳞次栉比,对此繁华的光景吃了一惊”。于是,松本留在上海学中文搞商贸,日后和漂亮的周阿英恋爱结婚,生下了一个可爱的男孩,日本名就是松本英良,中国名就叫周复初。在周复初年幼时母亲就不幸得病过逝。在其十岁时父亲就带着他回到了日本长崎,完全接受了日式教育。由于松本家族在日本政界、商界颇有地位,因而他在东京早稻田大学毕业后,就被颇有背景和实力的三江株式会社选中,派往中国上海。为了开展工作的方便,也为了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以买办的形式出现。平时采用了韬光养晦的处世之道,低调行事,不事张扬,“敏于行而讷于言”。因而在上海商界给人的印象是颇为厚道而朴实,和那些仗势欺人、飞扬跋扈的日商企业买办形成鲜明的反差。其实,他骨子里继承了松本家族那种崇尚的武士道的精神,抱有征服支那的野心。只是他深知大象无形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不动声色地周旋于上海的商界、政界,以个人爱好参加上柵斗虫,实际上犹如卧虎在伺机窥探。如上次那些日本浪人到卢记米行八仙总行的捣乱,就是其幕后策划的。但通过那次试探,他深知卢汉兴也非等闲之辈,必须要有“撒手锏”,才能一举夺下这块八仙桥宝地。而这个“撒手锏”如何产生或是拿到?这倒是煞费苦心之事。于是,他盘腿打坐,禅静入定。
自从卢府正式聘请老赵头为家庭虫师后,卢家父子对他尊敬有加。一般下人用餐都在客厅边的小饭厅,而老赵头却是和主人家及阿贵一起在后客厅吃饭。另外,在虫上柵前,卢汉兴还专门吩咐厨房为其烧夜宵。同时,还将阿翠正式配给老赵头作使唤丫头,一方面也协助老赵头养虫。为此,作为大管家的阿贵颇有些不开心。于是,在卢太太面前自嘲道:“现在真是世道变了,我这个堂堂的卢府大管家,还不及一个养虫的老头”。为此,卢太太也在晚上向卢汉兴吹起了枕边风:“你真是把老赵头当成咱家的老祖宗了,还专门配了使唤丫头”。“你呀,真是妇人之见。以心换心,我们不这样对待他,他会尽心尽力地为我们养虫吗?况且他不是一般的虫师,而是见过世面的皇家虫师”。卢汉兴想以开导的语气抹去卢太太心中的不平,可她依然抱怨道:“养虫师本来就是一个秋季,这可好,你正式聘了,就得一年四季养着他”。本来卢汉兴依靠在床头沿的大枕头上边看晚报边和太太聊着,一听她这样说,郑重地拿下老花镜,“你可能不了解,这斗虫不仅仅是押花的输赢,而且对于小杰来讲,也是个锻炼。像虫界这样残酷的搏斗都经历了,他今后还怕社会上的风风雨雨吗”?“噢,原来是这样,你真是用心良苦”。卢太太这才若有所悟地说。
老赵头颇有义士风骨,为感谢东家的知遇之恩,养虫更加勤勉。这天一清早,他就叫阿翠帮忙,把他的被褥等从楼上搬到了后花园的虫房。由于面积不大,中间又放了张八仙桌,四处堆着虫盆及养虫用具,因而仅能在靠门边的狭长处放两块铺板作睡床。这时正好卢嘉杰从门外进来,见阿翠正帮着老赵头铺床,就问:“咦,老赵头你怎么搬下来睡了”?老赵头低头在理一些替换衣服,见少东家发问,就抬起头答道:“是这样的,秋分一过,虫进入了大战期,这时候在饲养上就得精心下功夫,一清早要清盆喂食,下午要换水盂,随时要观察斗虫排蛉配雌,更重要的是晚上要根据凉气来增加室温。因此,我想还是搬下来住方便些,好随时照料”。此时一阵秋风从门外吹来,使卢嘉杰感到有凉意,他随手捏了捏老赵头的被子,“你睡在门口挺冷的,要受凉生病的”。说罢,转头对阿翠讲:“翠姐,你到阿贵处,叫他拿一条新的毛毯”。“好的,我这就去”。阿翠转身离开了虫房。
卢嘉杰见虫房里边靠墙处放着几只用稻草编的大饭窝,好奇地走上前去观看,原来每只大饭窝里放着五六个虫盆,中间吊着一只大灯泡,老赵头见卢嘉杰用好奇的眼光观看着,就说:“从现在开始,晚间凉气越来越重,因此每晚都要用大灯泡提高温度”。“噢,这个办法倒是挺好的。虫界大战已经开始了,我阿爹最近因忙于面粉厂的事,上柵养虫可要你多费心了”。卢嘉杰把父亲的意思转告给了老赵头后,又说:“老赵头,最近你有什么事,尽管对我吩咐好了”。“嗳,少东家你太客气了。你转告卢老爷,请他尽管放心,我会尽心尽力的”。老赵头此时已把个人的床褥衣服等不多的东西理好。于是就招手叫卢嘉杰一起坐到八仙桌边。老赵头从桌上的一个小砂锅内倒了一些已煮软的毛豆、扁豆、栗子等放入一个小石钵中,随后又从另一个小砂锅内取了一些已煮熟的虾肉、黄鳝丝、蟹肉等,用小捣杆捣了起来。卢嘉杰在一边帮着把已捣烂的混合食料装入一个个小的白瓷缸中。入秋分后,虫进入了完全成熟期,为了上柵增加斗力,营养十分重要,老赵头精心配制的这些食料,对于将军虫来讲是可口鲜美而滋补强壮的美食。卢嘉杰边装着,边闻着诱人的香味笑着说:“真鲜香呵,我也想吃两口”。配好混合食料后,老赵头又和卢嘉杰一起在一只小的木水桶中,滴着西洋参汁。“这是井水还是自来水”?卢嘉杰问。“是井水,而且要放上两天,刚打上来的井水很凉,虫吃了伤牙”。老赵头答道,然后拿起一根筷子在小木水桶中搅着,并拿起筷子在鼻上嗅了嗅,摆了摆手说:“别滴了,这刚好”。卢嘉杰不解地问:“多放几滴不是更好吗”?“这可不行,西洋参滴多了,虫吃了会腹胀,影响斗力。放了太少,又没有补力。在嗅水时,那西洋参味隐隐的似有似无才正好”。老赵头正说着,阿翠抱着一条新毛毯走了进来,阿贵也紧随其后。
“嗬,少东家也在这里呀”?阿贵见卢嘉杰后,忙打招呼。然后对老赵头献殷勤:“老赵头,这可是骆驼毛毯,挺饱暖的”。“谢谢大管家”!老赵头从桌边站起合掌向阿贵示谢。阿贵接口道:“谢我谢什么呀,应该谢少东家”。老赵头正要开口,卢嘉杰挥了挥手,“谢什么,应该的,应该的”。阿贵趁机用眼扫了一下虫房,见屋角的几只大草窝,就走上前去,观看了一番,见那只名贵的鼓形半闲堂宋盆也在其中,就问老赵头:“嗨,这只老盆也用上了,放着什么大将军虫呀”?卢嘉杰有些不以为然地说:“怎么,阿贵你对斗虫也感兴趣了”?“随便问问”。阿贵好似漫不经心地说。在一边的老赵头见大管家既然问了,也就答道:“老盆是要用的,只有经常用,老盆才有鲜活之气。如今这只宋半闲堂盆中养的是得胜大将军‘黄花头’”。此时,阿贵张口打了一个哈欠,一副疲倦的样子。卢嘉杰见状,就问:“怎么,作晚又到‘181’号去碰运气了”?阿贵一听,忙摇头说:“没有,没有。昨晚没睡好”!
秋分后的第三天下午,浙江中路上的“龙云居”摆开了一场特殊的栅局。上柵一方是青帮的丁大虎,另一方是袍哥的周天龙。由于码头及地面之争,丁大虎请黄显老出面调停,黄显老向周天龙提出以栅局斗虫的方法解决争端,这样既可以避免双方的死伤,同时也给双方留条后路。尽管周天龙内心并不想答应,因没有胜算的把握。但碍于黄显老的面子,同时青帮在上海毕竟人多势众,又有多方关系,真的把事情闹大,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于是点头同意。然而,接下来的问题是这样的,帮会栅局在那里开?像东方饭店这样的高档堂口肯定是不行的,在老城厢内的一些小堂口开,公养房、栅局设备乃至监板都难配齐。特别是这样的帮会上柵斗局既没有押花,也没有跟花,弄不好上柵双方还会大打出手,到时弄出几条人命麻烦就大了。后来,是黄显老出面,找了“龙云居”的老板,并做出承诺,一、无论双方谁赢输,均拿出两根大金条作上柵费。二、上柵双方只能各出三人观战,不得带利器,其他人员不得入内。三、由黄显老亲自督战,老宁波当监板,还专门从七宝叫来神草张当引草师。
青帮丁大虎和袍哥周天龙的栅局被称为帮派“龙虎斗”。由于是在不公开的状态下进行,因而显得有些神秘和冷清。栅局被安排在“龙云居”二楼的一个大包厢内。用两只黄花梨方桌拼成的栅台上,已放着一只鸡翅木老笼栅。黄显老、老宁波、神草张及“龙云居”老板坐在栅台前的顶端,丁大虎带着他的手下、周天龙带着他的手下分坐在两边。茶房将封盆公养的上柵之虫送到栅台。丁大虎上柵的虫是山东名虫“乐陵黄”,大方圆头,乌黑顶上显金斗线,黄项配箔金翅,一副牙鉗黑中泛出淡血红,两足高挺带黄蜡光。周天龙上柵的是安徽铜陵名虫“青金翅”。此虫青头青项,斗丝银白,牙鉗宽厚带钩,长翅洒金点,足壮腿长,笼形丰满。可见为了此次上柵,双方都作了充分的准备,而且动用了各自帮派的地方势力,青帮在山东一带颇有影响,而袍哥在长江沿线颇多兄弟。而这二只虫也属硬性武口将军虫,爆发力强而斗口凶狠。
神草张取出一支鼠须草打了交须草后,双方斗虫均发性张牙,“乐陵黄”还起翅鸣叫了数声。这一切都证明虫经公养后,依然斗性良好,反应敏捷,符合上柵相斗要求。老宁波尽管是上海虫界首席监板,但这毕竟是为帮派当裁判,因此十分谨慎地向丁、周两人询问,“可以起闸开栅吗”?双方点头同意。随着闸起,两虫即用触须迅速扫视,马上就趋前斗口,四牙相交,均用的是重口鉗。由于双方发力过猛,只见两虫的前爪后足都在微微颤动,“青金虫”仗着牙长带钩,从盘口咬一下变为拉口咬,似要把敌虫双牙连根拔出。但“乐陵黄”乃将军虫本色,牙根厚坚,牙鉗硬阔,见敌虫用了拔牙咬,就迎上去以牙相贴,形成内口平夹。“青金虫”见敌虫不仅不退避,而且贴牙相迎,于是想抽牙换口。就在此时,“乐陵黄”似乎发怒了,它顺势用自己的牙鉗尖直扎入“青金虫”唇上间的颏唇部位软组织,使“青金虫”像触电似的痛得松牙蹦开,“乐陵黄”振翅而叫。第一局“青金虫”败北。
第二局开始时,按惯例,引草师先打草后开闸起斗,正当神草张要打引草时,周天龙所带的一位手下和周天龙嘀咕了几句,周天龙马上站起对监板老宁波讲:“监板先生,‘青金虫’就不要打草了”。“可以”。老宁波一边答应着,一边心想周天龙这个手下倒是精通斗虫之道的。因牙刺颏唇后,重要的是让该虫闭牙镇痛。如此时打引草,牙帘张开,就不能很好地恢复。而丁大虎则要求引草,以便让“乐陵黄”再接再厉。第二局闸起后,“青金虫”显然疼痛已过,像要报一口之仇似的直冲“乐陵黄”而去,张牙便下狠口。“乐陵黄”也如猛虎发威,开鉗相夹,随之使用一个喷口,想掀翻“青金虫”。“青金虫”仗着自己身强足壮,依然十分稳健地盘口相咬,并不撤口。“乐陵黄”此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青金虫”则利用自己牙鉗钩长的优势,发力使了一个大摔夹,将“乐陵黄”甩退了几步。“青金虫”马上冲上去就是一个抱夹,由于“乐陵黄”仓促交口,被“青金虫”斜口鉗住无法发力,“乐陵黄”想换口移牙,却被“青金虫”夹里还夹,一下被咬翻在地,“青金虫”颇得意地立定鸣叫,胜出一局。
第三局是决胜局,双方都显得十分紧张。当神草张问双方是否需要引草时,双方都摇头谢绝。可能是互不服输,当两虫触须一碰后,即如闪电般直扑对方,四牙相碰似乎要爆发出火花,即刻蹦开,两虫各被弹到了栅边。“乐陵黄”用抱牙爪抹着牙鉗,似减少痛麻,而“青金虫”的牙帘则开着,似痛得难以闭合,周天龙有些失禁地叫了一声“啊”!丁大虎把眼瞪得像要爆出眼眶。也许是为了换得瞬间的喘息,“青金虫”张开漂亮的洒金翅“瞿、瞿”地叫了几声,“乐陵黄”也不示弱,亦对应地鼓翅而鸣。这似乎是最后决战的冲锋号,随后两虫像发疯的斗牛似的迎头相撞,以内口十字交叉咬住对方,前爪及大腿也拥抱住敌虫的身体,腾空翻滚,撕咬蹬踢,令人看得惊心动魄。连续空翻了第三滚后,双方的牙鉗都移到了对方的十字襻处处是斗虫六足根节的结合部,系软档,两副钢牙铁钳同时刺扎向对方,白色的浆水马上喷出,先是“乐陵黄”的大腿颤动了几下,便一下软了下来。其后是“青金虫”的大腿也挣扎两下,然后便伸直不动了。同归于尽的两虫依然紧紧地抱着对方,保持着搏杀的姿态。
按栅局规则,此场斗虫应属平局,当老宁波唱报出结果后,周天龙蹭地站起,对老宁波说:“不!此场栅局不能算平局,是‘乐陵黄’先死,‘青金虫’后死,自然应当是‘青金虫’胜出”。老宁波听后望了周天龙一眼,用肯定语气说:“周老板,两虫斗死,只能算平局,而不能以先死后死定输赢”。“是呀,这总得按上柵的规矩办,怎么能自定规则”!丁大虎接口道。周天龙一听此话,顿时火了起来,他一拍桌子:“怎么自定规则,我们四川成都、重庆等地斗虫就是如此规定的”。丁大虎一下站了起来,他指着栅笼讲:“这是上海的栅局,不是在你们四川,这就得按上海规矩办”。丁、周的随从也撸袖亮拳,气氛一下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啪”,只见黄显老拿起公养的虫盆朝桌上一拍,“叭”地一下虫盆就碎了。他对丁、周两人颇有威势地说:“今天栅局,早就有言在先,一切按上海栅局规则,现在老宁波宣布平局,就是平局!你们谁敢动武,我就叫你们走不出这个门”!他说罢,用手指了指窗外,“你们看,我早就请警察局的石局长派了一班兄弟在楼下,我只要走到窗口朝下叫一声,你们一个都走不掉”。大家朝着窗外看去,果然有五六个身穿黑警服的人正来回巡逻。丁、周等人只得面面相视,僵持着一言不发。“这样吧,今天的平局是个谁也没想到的结果。但事情总得了,斗虫上柵还有寒露和霜降,你们再约吧”。还是黄显老以江湖长者的身份发话后,丁、周两人才不得不同意。
下期预告:十五 驯斗试口